由作家兼導演的諾亞·波拜克(Noah Baumbach)所執導的《婚姻故事》中,有一幕總是令人感到不適且有點苦澀地怪異,就是當亞當·崔佛(Adam Driver)在透過與兒子之間的一個玩笑來呈現他的性格時:他假裝要用鑰匙圈上的小美工刀割傷自己,這其實是他多年以來一直會開的玩笑,只是這次,他是在剛經歷離婚以後第一次嘗試。結果,他無意間在手臂上割了好幾刀,大量出血,無神地在公寓裡徘徊,最後總算在昏倒在地上之前,用餐巾紙包紮了傷口。該場景不僅展現了電影中帶有黑色喜劇色彩的基礎,也預言出它就是一部悲劇──即使有最良善的意圖,當遇到各種情況(例如離婚)而不知所措時,我們所有人都可能會失去控制、沉入谷底。
不像在《克拉瑪對克拉瑪》這部電影中,達斯汀·霍夫曼(Dustin Hoffman)所面臨的困境明顯沒那麼糟,在《婚姻故事》中並沒有反派存在(除非把律師算進去)。在諾亞·波拜克的宇宙中,離婚的雙方都失去了一些珍貴的東西。波拜克的電影很可能是以女演員珍妮佛·傑森·李(Jennifer Jason Leigh)的離婚故事為基礎,既有故事性,卻也提供了深刻的見解。劇中的火爆爭吵很難不能感受到一個家庭分裂的痛苦。攝影師羅比・萊恩(Robbie Ryan,《真寵》)增加了房間的空曠感,透過技術使我們進入了角色的生活,這是充滿藝術感和人文思維的電影製作手法。這也是波拜克至今為止最好的電影之一。
波拜克一直都擅長描繪人類的脆弱,焦點通常放在東岸的知識分子,他們忙著保護細膩的自我,卻忘記了自己的靈魂。他的《親情難捨》以成長故事體裁表現了孩子由一對自戀的父母扶養長大的過程,《珍愛姐妹情》則描述著具影響力的作家拜訪妹妹的破碎故事。從《親情難捨》到《珍愛姐妹情》,波拜克有個本領能揭露我們總是只傾向關心自己的事實,並以此來反映我們尋求同情心的努力,這對一樁離婚故事來說正是個完美元素。
查理.巴柏(Charlie Barber)(亞當·崔佛飾演)是百老匯的前衛導演,他的妻子妮可·巴伯(Nicole Barber,史嘉蕾·喬韓森(Scarlett Johansson)飾演)是一位女演員。多年來,他們都在同一家電影公司工作。他們還有一個八歲的兒子亨利(阿茲・羅柏森(Azhy Robertson)飾演)。《婚姻故事》以查理和妮可接受婚姻治療為開端,而治療顯然並沒有多大的作用,這對夫妻的婚姻即將走向終點。妮可搬回洛杉磯,於電視試播節目中出演,她和母親(茱莉・哈格提(Julie Hagerty)飾演)以及姐姐(梅里特・維沃(Merritt Wever)飾演)一起住在童年時代的家中。當查理在洛杉磯拜訪他們並突然收到了離婚協議書時,他陷入了一個充滿困惑和背叛的世界。他們本來要一起處理離婚過程,不讓律師介入,但計畫跟不上變化,妮可聘請了一位不受控制的律師(蘿拉·鄧恩(Laura Dern)飾演,表現出色)。在絕望中,查理也得找位律師,首先找了舉止溫和的比爾(Bill)(滑稽的亞倫·艾達(Alan Alda)飾演),接著是收費高昂、精打細算的傑(Jay)(雷·李歐塔(Ray Liotta)飾演,完全開啟了黑手黨模式)。
律師介入後,查理和妮可的離婚過程開始有了它自己的生命,發展成越來越可怕的模樣。原本毫無惡意的情境和言論變成法庭上的殺手鐧。同時,他們的兒子卡在中間,偏向尋求母親的慰藉。到目前為止,當查理和妮可試圖航行在全新的險惡情境裡時,兩者似乎不分勝負,都同樣處在驚嚇之中,但是後來,在一個最是赤裸、雙方毫不妥協的激烈場景中,他們互相詛咒對方,罵出極度傷人的話。
這部情感變化無常的電影找對了演員。喬韓森在保持平靜的方面表現出色:抑制著多年來的怨恨,因為她總是關心丈夫的需求,而不是她自己的需求。但是真正讓人感到驚喜的是亞當·崔佛,卑微和不信任完全寫在他的臉上,他是個會行走、會說話的開放傷口,他在這部電影裡的演出深具啟發性。《婚姻故事》可能會是讓偉大的諾亞·波拜克終於獲得他應得的關注和認可的電影,他所拍攝的故事儘管對大眾來說或許有點過時,但他的主題卻始終帶著普遍性,在一個缺乏同理心的時代,他提醒了我們同理心的重要性。
12月6日星期五《婚姻故事》將在Netflix上首播,部分電影院有上映。